他听到她继续以平稳的音调说,“我母亲还建议我,要经常提醒那些总是犯蠢,有掌控一切的错觉的男人。你该感到庆幸,如果今晚目睹你这些疯狂举动的是警察,你被关进监狱,这一耳光将由法官扇在你们家族的脸上。至于您,”她转向朱利安,“我怜悯您。您还如此年轻,为什么就一定要走上这条不会被上帝原谅的道路呢?”

        音乐还在响着,女伴从舞池里抬头望见威洛比小姐从二楼的回廊走过,便呼唤她下来接着跳舞。雷蒙德则没有再出现在大厅里。舞会一直持续到了两点钟,朱利安拒绝了女士的所有邀请,在焦躁的真空中挨到了最后一刻。当威洛比小姐面色如常地与他吻别时,他才确定茶水间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如那些失落的古城一般,沉入无人知晓的海底。

        可长久的低烧还是于一个最不恰当的时分击倒了他:他站在门厅里,对也正要离开的沃特斯先生说了声“希望您度过了美好的一天”,然后就直直往前栽倒,前额磕在台阶上,在满眼的血色中昏了过去。

        之后索林斯一家如何为他焦头烂额,他又是如何被七手八脚被抬上楼,他一概不知。女仆拿着煮过的毛巾为他擦拭伤口的时候,他疼得大叫一声,极短暂地清醒了一瞬。雷蒙德远远站在阴影里,伯爵夫人眼泪盈盈地坐在床前,用一只浅黄色的手绢不住地擦泪;医生金属托盘里的器具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个外观骇人,像是火钳一样的东西逐渐逼近的时候,他再次失去了意识。

        几天后他稍有好转,被送回了庄园。全家人齐心协力把他关进房间,矫枉过正到禁止他下床走动的地步,就连杰弗里都拒绝私底下给予他一些宽限。

        进入牛津前的长假就这样被这场离奇的意外消磨了大半,而朱利安原本打算在夏天结束前完成自己期盼已久的北非之旅。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此感到遗憾,比如子爵夫人就从来不喜欢那种“空气中漂浮着热病,河水里流淌着疟疾”的“野蛮之地”。她欣慰至极,乃至花了一笔钱购置了一部新车,即使她早早就被告知通常情况下这样的东西对本科生来说是不必要的——除非她是存心想鼓励他们成天无所事事,最后以拿到末等学位潦草地结束三年的大学时光。

        在镜子面前,朱利安发现了自己的疲惫。他额头上留下了一道一英寸长的疤痕,就在右边眉毛往上半个指节远的地方。它不断让他想起威洛比小姐的那些话。“不被上帝原谅”,三年前艾伯特在发现他和杰弗里越过界限的接触后也用过类似的词。

        他背着其他人把庄园杂役赶出了家门,在同样的一个长假里宣称要带着自己十三岁的弟弟出门游学,实则是把朱利安扔进了拉文汉姆的一家修道院里“清洁灵魂”。那个时候他还不像如今这样满口国家和民族。他仍旧保持着孩提时代的信仰,并发自内心地认为主的神圣启示能拯救自己误入歧途的兄弟。

        在修道院,朱利安和那里的修士一同起居,每日晨祷晚祷,在受难耶稣像下聆听牧师讲道。那不是什么舒服的经历。院里的床褥漆黑发硬,一日三餐都是硬如皮革的黑面包;如果表现出不驯服,执事便会严厉地惩罚他,方式比伊顿的鞭刑凶狠十倍有余。朱利安无数次跪在忏悔室里痛哭,把镂空木隔栏后的人当成哥哥,恳求他带他离开。

        伤疤愈合后开始发痒。他在杰弗里为自己送来出门穿的衣物的时候从他身后拥住他,啥啥他的右耳。杰弗里像以往那样一面笨拙地安慰他,一面说着他从码头工人那儿学到的下流情话。

        他们在卧室的扶手椅里咋咋,太阳出来以后,又去湖边。那个雨夜里留在芦苇荡里的衣裤已经被冲到了岸边,杰弗里看到它们,哈哈大笑。

        “像一具被冲上岸的尸体!”他说,“怎么说的来着?这里发生过凶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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