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安静。来到庄园的第二天晚上,科林就第一次见到了他。实际上,兰普斯顿子爵安静得不同寻常。他满头白发,体态苍老,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科林认为他的实际年纪比看上去年轻——他的眼角和额角并没有太多的皱纹。与其说他安静,不如说他举止迟缓,总是反应不及。他几乎不与人交流,哪怕是家人;其他人在跟他说话时似乎也从不指望能得到回应。他像被看不见的罩子盖住了,罩子里囚禁着他的感官和时间。他明明坐在那里,却似乎又不在那里。

        科林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主人。下意识的,他为兰普斯顿子爵平日的生活感到担心。

        “其实倒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比起我们,他更喜欢露露陪着他,”这是朱利安的第二句评价,“那是他的狗,一只很老很老的猎狐犬。你要是起得够早,还能看见他在花园里遛狗。”

        科林问,兰普斯顿子爵是否一直都是如此。朱利安沉默了很久后回答:“从蒂耶里堡回来之后。”

        这下神秘的子爵身上又添上了一抹英雄色彩。科林那时还不明白战争有时不仅意味着功勋,还代表着无尽的创伤与苦痛;他也没有预料到他的假期会在第七天出现巨大的变数——而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不小心在晚餐时打碎了一个沉重的瓷盘。尽管起因微不足道,但硬币无可逆转地翻向了黯淡无光的一面。

        晴朗的日子里,时光仍旧是舒缓而明丽的。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座村庄,参观了建在水边的红砖磨坊,沿着议会圈地时期留下的平整公路散步,还在敞地边的一棵山楂树下野餐。可在那晚的巨响声中,这些记忆全都显得苍白无力。尊贵的一家之主轰然倒地,抽搐、翻滚,发出可怕的哀吼声,恍若身躯中有只魔鬼想要破壳而出。他的手指始终紧绞着桌布,更多的餐碟被打翻,食物和酒四处飞溅。科林确信自己还闻到了尿骚味。

        子爵夫人尖叫一声险些晕倒,他则全然不知所措,迷茫地望着地毯上四分五裂的瓷片,隐约意识到它们就是一切的源头,但却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十多年的人生中,科林曾经见到过与此相似的场面,仅有一次。那是在他的一位姨妈歇斯底里症发作的时候。但那是穷苦的女性们不堪折磨才会罹患的疾病,一位教养良好,生活优渥的贵族绅士为什么也会遭此不幸呢?

        “虽然很失礼,但还是请先离开这儿吧,科林。”朱利安匆匆地推着他往外走,另一只手拉着同样脸色苍白的达芙妮。他的衣摆上有一大团酒渍。达芙妮还没回过神,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他很久都没有这样过了……他明明已经好了……”

        “……是因为我吗?”

        “安静,达芙妮。你们两个都需要休息了,回房间去吧,现在。”

        “我很担心,朱利安……那一定是我的错……”

        这时餐室传出了更加惨烈、更加痛苦的叫声。朱利安疲惫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上次读到多少页了吗?先回房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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