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晓绒掐了他一把,急躁地用中文低语:“我们不能让他进到家里去!”

        “为什么不能?”罗彬瀚说,“现在我们需要帮手。而且,你真不该把科来因的事瞒着我的,绒绒。这太过分了。”

        “你没告诉我的事更多!”俞晓绒愤满地回答。她无疑还有许多控诉的话想要喷吐,但罗得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交谈。

        “从现在开始,”罗得说,“如果你们两兄妹非得说话,那就用英语或德语来说。我不希望自己被排除在你们的话题之外,好吗?”

        “好啊。”罗彬瀚说。他脑袋里已经转起了许多个关于他和科来因相见的故事。但光他一个人讲得天花乱坠是管不了用的,他得知道俞晓绒准备编一个什么样的谎。也许她会从她的床边故事里摘取一个扣在科来因头上,而这些被反复讲述的故事内容全是他们共同的秘密。他只需要等着俞晓绒给他一个暗示,也许提起一盏金灯,或是一个疯疯癫癫的教授。他给幼年时代的俞晓绒讲了那么多遍睡前故事,只消她给出一个关键词,他就准能知道她的意思。

        罗得逼迫他们走出了房间,穿过狼藉的走廊。当罗彬瀚瞥见走廊尽头的挂钟时,他不由顿住脚步,像被闪电噼中那样动弹不得,几幅朦胧却可怖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翻涌。紧接着俞晓绒抓紧了他,让他更多地靠在她肩膀上——她准是以为他走不动路了。但当她的目光逡巡在走廊上时,罗彬瀚也听见她低低地嘶气。

        “刚才这儿发生了什么?”她用英语问,也许是盼望着罗得能回答她。但罗得没有一丝反应,罗彬瀚迟疑了一下,最后也保持沉默。片刻间他们陷入了一种分外奇怪的寂静。在黑暗中,罗彬瀚陡然觉得他们此刻并不像是一个怪物和两个被胁迫的受害者,而是三只懵懂蠢笨的蠕虫,于这充斥未知的世界里无知无觉地翻滚着,既瞧不见远方的景象,也听不到外部的声响。他们只能感受到自己偶然所触碰到的事物,尽管罗得和俞晓绒绝不可能比他知道得更多——不过,没准另外两个人也是这么想的。

        “往前走。”罗得厉声说,语气里带着过分强调的凶狠,那却使他更像活人而非某种怪物。他们慢慢地走下楼梯,每一步都像过了好几个小时。罗彬瀚仍然觉得头脑眩晕,脚下的地砖柔软得像是烂泥,像那片被青雾笼罩的潮湿草地。

        他如同做梦般穿过钴蓝色的月光,洞开的房门外似乎只是一片虚空。当他穿越门扉时又感到这件事似乎是早已反复发生过的——他过去就跨越了这样一扇门,或者未来注定要跨过这样一扇门,跨越门扉到那长久静谧的花园中去。他仍在那花园中吗?还是走在雷根贝格的街道上?他几乎看不见街道与房屋的样子了。当一种偏执的愿望压过了合理的,幻象也便压过了现实。不过,至少俞晓绒还在他旁边,让他明白自己并不真的在做梦。

        园中奇景于他已经是很熟悉的了,但每次又都有所不同。这一次有河流,但流水已经凝固成玉砌的游径。跨越玉径后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道竹篱,闪耀着动人夺目的翠色。篱后万花丛生,簇拥在一扇凋饰精美的月洞门边。他在俞晓绒的搀扶下走入其中。而后门扉关闭,尖叫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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