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嬴政一甩袖子,转身欲走,却被人拽住大氅边缘的白狐毛,猛地一拽,反而又退了几步。

        皇帝黛色长眉高扬,显然是有些动怒了,拽着他踉跄几步失了威严的刺客毫无惧意,反而得寸进尺,借势抓握着对方的肩头,把人推在旁侧的桌面。其上堆叠的工具被随手扫在地上,精铁赤铜砸向秦宫青石长砖,发出阵沉闷杂乱的声响,回荡在宫室内,显得空落落的。

        嬴政抿了抿唇,后腰被石制工作宽圆的边沿硌着,虽然不痛也说不上多舒服,对方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嬴政这会不想做背信之人,对白日宣淫却也没什么尝试的欲望,最后才淡淡道:“约定里并没有白日这项。”

        荆轲已经撩开了兜帽,一缕银白的发丝从肩头滑落,垂在嬴政脸颊边,晃晃地搔着皇帝雪白的脸颊,“相互帮忙的事情,难道还要固定时间吗?陛下未免强人所难了。”

        是了,排解欲望,无非如此。他所做出那些前所未有、后人也再无法复刻的伟业,他那传说中每日一百石近乎恐怖的勤政,在背后推动的力量,当然是超乎常人的欲望和野心,那股永不止息的渴望驱使他不断前行,直到生命的最终。在忘川,对权力和长生的追逐,或被动或无意地被压制到了近乎于无,而嬴政与生俱来、灵魂中不熄不灭的莫大野心和欲望,就只能化作相对无害的东西,在年青姣好的身体中游离。

        在失去权力欲后,始皇帝不允许自己被不再纯粹的本能掌控,他将绝大部分旺盛的精力投入到千工苑的工作里,对待自己的制品几乎到了病态的严苛。一个又一个的陶俑,不断地出炉、不停地新生,堆满咸阳宫还空置的房间,乃至侵占了嬴政宽大床榻的另一半空间……其他人对此表示惊讶,嬴政却不觉得有什么所谓,在对方小心翼翼表达对他睡眠质量的关心时,皇帝甚至懒于解释。

        他的另外半张床早就没有主人了,始皇帝看得很开,谁都好,蒙恬,蒙毅,王贲,李斯,甚至于韩非。这些人从未在忘川郡的地界出现过,嬴政甚至不知道是沉沦在九泉之井还是早就投胎去了,把半张床让给他精心雕琢的陶俑有什么问题?

        白天的工作倾注了大部分精力,晚上便不会为了无法排解的欲望辗转难眠,始皇帝因此拥有质量极高的睡眠,高大颀长的肉体反而因此被养的越发绝俗,好似在皮肤下都隐隐透出光来。

        忘川给予名士选择之权,不需要任何纠结,嬴政理所应当地选择了自己无论精力还是体力都正盛的时代。

        姿容正盛的始皇帝是何等模样?

        在嬴政本人驾临之前,忘川中从无人能说得清楚,以至于使君在九泉之井边第一次见到本尊时,愣了颇久,才能把眼前身着玄色冕服的青年,与传说中“虎口,日角,大目,隆鼻,长八尺六寸,大七围”显然威严有余但不甚美观的始皇帝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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