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吃苹果?」是寒哥哥的声音,我睁开眼看到他出现在一个不是我们公寓的地方。正拿着小刀把苹果皮削成一长条细细的红sE缎子。「这里是哪里?我们什麽时候可以回家?」「我们在医院,等等就能回家了,你想吃什麽跟我说一声,我就去给你买。」我看他低头削苹果,身上穿的是他平时在穿的衬衫,衣领子开了些,他似乎是匆匆套上就过来了。他的头发也没梳整,不会是跑过来的吧?纤长的眼睫毛垂在他脸上,给医院的白sE日光灯打成两道Y影,是不是就这麽把他给遮住了?就算他离我那麽靠近,我再怎麽细细观察也看不透他。「还有别人吗?我爸爸妈妈会不会来?」「待会大家就都会过来了,你会不会肚子饿?你到现在都还没吃过饭吧?」「嗯。」「那你想吃什麽?」「梅子番茄。」「好,我去上次我们一起去吃的那间餐厅帮你买好不好?要不要吃点咸的?」「不要。我想吃梅子番茄。」寒哥哥也没说什麽,起身拿起椅背上的黑sE长版大衣,「你要离开了吗?」别丢下我一个人,拜托。「我等他们到了再去给你买好了,他们应该快到了。」其实我也不晓得要同他说什麽,只是想有他在旁边,在一个我伸手就能触及的地方。寒哥哥的话向来不多,不仅仅是对我。

        大人在同一个时间点一起出现,连我没预期的人也来了。我的她怎麽不在?「怡雯阿姨呢?」「她…她还在忙,可能没办法过来。」那为什麽小叔叔跟小婶婶要过来呢?突然的善意是要计费的,还是这是自动回复般的应酬?他们一来,寒哥哥就套上大衣,同他们说几句就离开了,大人们先同我嘘寒问暖,之後就分成两个圈,一个是我爸爸妈妈的,同寒哥哥一般问我要吃什麽,跟我说只是心律不整,很多人都会有的。我问为什麽,他们淡淡的说没什麽事不会怎麽样的。其实不是每个人都有,其实没那麽不重要,但如果连他们都慌了,我该怎麽办?我放下心里的压迫感,因为当时可能会突然离开的事实不在我承担的范围,毕竟你无法为自己不知道的事负责。就算他们不说,我也知道他们是Ai我的。Ai在病魔蔓延时,挡在我前面为我遮住双眼,明明是我自身的事他们为我目睹最不愿接受的疫情,他们摀住我的双耳,我不用去听那些令人沮丧的晚钟,平平是为我倒数我却一夜好眠,对如雷贯耳的彻夜折磨我全然不知,因为听到的不是我。没来由的心脏病,没来由的突发状况就会吞噬我,我想,我b一般人更接受没有原因的结果。

        「小寒去给妹妹买食物了噢?他真是好哥哥。」「对啊,你没看到他刚刚就一直待在这里陪小倩,还给大家削水果。」「小寒才国中就那麽懂事,你们以後就不用担心了。」「小寒从小就是这样啊,他一直都表现的很好。」总是寒哥哥寒哥哥的,什麽好事在大人眼里最後面都只剩寒哥哥,寒哥哥自己没注意,但其他听的人倒是都一字不漏的记在心眼上了。「小虞那个ㄚ头呢?」「不知道,她刚刚说她马上就来,也不知道跑去哪里鬼混了。」「小虞就是太Ai玩了,等等要她多跟弟弟学一下。」「没错,小虞是姐姐,怎麽可以把事情都丢给弟弟?好在小寒脾气好,但也不能什麽事都这样啊。」都是虞姐姐怎麽怎麽了,虞姐姐的什麽都像是在衬托寒哥哥,寒哥哥一出现,虞姐姐就好似把事情都Ga0砸了。就算我的青春遗忘我了,你能不能骗我说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灿烂耀眼?就算我的魅力抛弃我了,你能不能瞒我说我依旧离明日h花遥遥无期?在你为我着迷的每一个瞬间,请不要吝啬在我面前说出口,敷衍我也好,搪塞我也罢,我是真的很需要这些的。当讨论刚进入中场休息时,虞姐姐穿着砖红sE麻花辫罩衫走了过来,他们见她过来便同她问她又跑哪里去了?「我去处理学校的事情刚刚才结束。」「你就是这样,一天到晚参加一堆有的没的,真Ga0不懂你,人家小寒就不会这样。」「而且妹妹都出事了,你也要知道变通啊,你是姐姐怎麽可以把事情都丢给弟弟?」「怡君太没脾气了,什麽都不管。我用我的经验告诉你,那些活动过了就过了,不要把所有心思都放在那个上面。」我们这边是病了仍日光和煦,他们却是满城风雨的病了。虞姐姐很不服气,撇了撇嘴,「我刚刚也在好不好?是因为聂小寒来了我才想说去学校看一下。」「你看,你就是这样理由一堆,弟弟来了就把事情丢给他,你还觉得自己没有错。」「不要对小虞那麽凶啦,反正从小不就是这样子吗?小寒也都没说什麽就照姐姐说的做了。」「小寒的个X本来就b较会照顾人,而且他一直都很稳重啊,发生事情当然b较能够反应处理。」还有好多很多,多的连我也听不进去。尽了全力去遗忘的往事全是鬼针草,第一次沾上软呢外套,我自个低头默默的清理,扔到泥土小径旁,想说我两各过各的独木桥,就这麽分手吧。第二此又给纠缠上,我嫌恶的随手给抛上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要它别再萌发新芽,就这麽消失吧。第三次又被招惹上,我拿起一支瞪大了眼想是去哪儿又黏上,用手指弹走眼神不经意往他掉落的抛物线瞥,才发现你就站在我身旁,手里满是黑sE鬼针草。你扬起嘴角,对我们视线的相遇你是真心的笑了,像同我说道,只是顺手摘了鬼针草,没什麽的。虞姐姐低着头也没再辩驳,就走到我们这个圈子来,「你没事了吧。」她的声音压的好低好低,为了隐瞒不甘跟失落。「小虞…」妈妈用手拍着她的肩,没说出口的话溜到舌尖,「小寒你回来了啊,你买了什麽?」大家堆着笑上前迎接他,把本来要同虞姐姐说的话给践踏过去。「小寒帮大家买了煎饺,你们也过来吃。」「小寒买的当然要吃。」又是寒哥哥,寒哥哥最好了,虞姐姐…

        我问虞姐姐要不要吃梅子番茄,她很嫌恶的看着,我没有害怕或是觉得莫名其妙,因为我忙着递床边的面纸给她。「我受够了,什麽都是聂小寒,好事都是他做的,不好的都是我…」我没说什麽,现在补说什麽那种怜悯让人笑也不是,本来低下头的花要给低到地底下了。这边只剩我跟虞姐姐,我像刚才望寒哥哥那样望她发怔,她其实也很上相,眼睛是媚但没寒哥哥媚到悄悄流露星辰,唇型好看但不似寒哥哥不说话也要人看着失神,皮肤不差但没寒哥哥那种天生的白里透红,虞姐姐很好,只是寒哥哥更甚。

        寒哥哥给人围住了,在人群中他偶尔会偷偷觑向我们,他一定看到了,看到了之後呢?就算我知道你离我而去,你独自一个人在冬雨的垂幕下路过,冬雨最後会打出风寒让你真正的离开我了。我都知道的,却依然踟蹰,除此,我也只会踟蹰了。

        连离开我的人都只剩目送,那早已离开的人呢?

        爷爷依然晚归,但他开始花时间说电话了。他还是穿衬衫,但是回来的时候衣领子依旧是翻整的。我仍可以嗅到绵延不绝的香水味,是蓝sE风信子,每天都是蓝sE风信子。我认识她,是因为家里有人搬了几盆来搁在yAn台上,味道就同香水,一模一样的浓烈猖狂。爷爷说,放外面给风打的一串花剩不下几朵,就要把他们移到房间里的落地窗旁,他们就移了过去,从此以後,每天早上NN扫地的时候,总会扫到几朵天蓝sE的花。原先的恬淡给新来的花朵取代,又是一阵纷纷扰扰。「要不要去找徵信社?」明明每个人都有夏季星空般数不完的烦恼,为什麽还有时间去搭理别人家呢?「感觉不用。那个nV人有够不要脸,一点羞耻心也没有,藏都不藏的。我们自己去就能处理了。」「那妈怎麽办?」怎麽办?我想NN自己会懂的,毕竟她世面见的b家里任何人都要多。

        她们说蓝sE风信子小姐很年轻,但是没什麽气质。她住在我们家附近的巷弄里咖啡厅隔壁,是那种挂着木制小门牌却没有人没有记得名字的,属於邻里居民的咖啡厅。她的公寓没有电梯,而她住在顶楼,那房间同公寓有些说不出的格格不入。她并没有来过我们家,除了爷爷我们家没有人同她说过半句话,但对她却是再熟悉不过。有时候,他们要我们小孩子去那幢公寓楼下按门铃,跟那条巷弄的路人说要找爷爷,到咖啡厅买杯饮料点份切片蛋糕,我们是活的宣传。虞姐姐会依他们,寒哥哥却是心不在焉,常常他们同我们的要求他也没做,净带着我到咖啡厅吃下午茶,吃到店员都晓得我们了。绑马尾的店员姐姐有时候会免费送我们一份芒果N酪,或是要我去柜台橱窗多选份蛋糕,我想她待我可真好,但後来我发现不是她待我好,而且店里好多个姐姐都是扎马尾的。

        第一次看到蓝sE风信子小姐,她正在拉窗帘,她透过仅能容纳她的白sE窗纱看到我先愣了一下,便把窗帘全拉了站在原处瞧站在大门前按门铃的我。我仰头看她,黑sE洋娃娃卷头发披在她肩膀上,应该是留一阵子了。她一直在r0u眼睛,我想她刚刚才睡醒。那双眼睛看起来同她的头发是一系列的,有着大大的双眼皮跟卷翘的睫毛。嘴唇是水润质地的玫瑰红,如果在早上见到她,她的嘴唇便是水润润的,到了傍晚,就会油汪汪的很明显。她喜欢打橘红sE腮红,像给太yAn晒过横越她的窄鼻梁,其实第一次见她,我并没有看明白,是後来坐在她家的小茶几见她给我的水果茶添苹果片跟半圆形香吉士片,我偷偷记下来的。

        风信子小姐很喜欢水果茶,她家的冰箱除了一大包水滴巧克力一定会有一壶h橙sE水果茶,她得意的说连里面的凤梨酱都是她自己酿的。一开始喝,我喝了一口眉头整个揪成一团,之後就没在碰了。当时的我还很害怕百香果。她把我的杯子拿走,倒进锅子里,打开瓦斯炉边搅边搁白糖进去,倒进茶壶里,同一个印蓝sE蔷薇花的茶杯和银sE小茶匙,然後到厨房的壁橱拿了罐瓷罐装的白糖,又在里面搁了一模一样的小茶匙。「你尝尝,不够甜就再搁点糖。」,我在茶壶里一匙一匙的放糖,放到後来自己都忘了搁了多少匙,只记得一定b五匙还多。等味道对了,我倒了一杯进茶杯,小口小口的吹杯口的烟。「要不要喝冷的?我帮你加些冰块吧。」我颔首,看着她起身,绿sE纱质碎花洋装的裙摆轻轻飘摇,想起当初她见到我隔着的那层白sE窗纱。

        在真正见着她以後,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是坏nV人,她是坏nV人?我是否应该同她们教我的一般,叫她把爷爷还我?是否该同虞姐姐一样,对她翻翻眼皮像看到脏东西一样撇过头?那时的我好不成熟,没办法将心b心的厌恶她,但其实到了现在我仍没长大,依然不懂将心b心的讨厌人。只觉得穿着米sE睡袍的她好像西方人,不晓得她会不会说中文?她拉开窗纱,用手b了b楼上,似乎是想叫我上楼,我不应该上楼的,接下来是什麽?眼看她要下来开门,我紧张的没了主意,就把大人要我拿来的装着便当盒的大纸袋搁在门口,转身溜走。那时走的太匆忙,隐隐约约好像忘了什麽。

        後来我不上她家门口了,我学寒哥哥老窝在咖啡厅里吃茶点,有一次我一个人坐在落地窗边的高脚椅上,把我刚刚点的果酱N酪放进嘴里,依旧是芒果的。然後,我看到穿着白sE仙人掌花样短洋装的人走过,她的及腰的黑sE娃娃卷发和翘睫毛闹的我身後一片折腾,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有些真的讲到难以入耳的地步,风信子小姐後来告诉我,她搬来不久,社区同好会总办在她工作的时候,她同邻居们一个也不认得。「铃铃铃…」有人推开了咖啡厅的玻璃门,瞬间的寂静打断了咖啡香,但是批评像海啸,一点点後退後便是呼啸而来。以为一切告一段落,其实楔子才刚结束。「你好。给我一点点时间好吗?」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蓝sE风信子,她的声音不是烟酒嗓却很成熟,有点清清冷冷的,偶尔她会用一种虚无缥缈的方式轻轻柔柔的口吻,让你觉得你是极为重要的,但有时候又让你觉得你只是过客,你的面容於她依旧陌生。她有一点口音,不知道是哪里的,她如果有好主意会弹舌头,烦恼的时候会玩自己的下嘴唇,我想,我还是不了解她。在别人背後说坏话难免,为什麽一定要让当事人听见呢?你在展现你的正义感吗?请把他用在不同的地方吧。正义的抨击,正义的霸凌,正义有好多形式,好像跟他扯上边就什麽都再正确不过了。我想离开,连我在她身旁听着都觉得郁闷,我有时候想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逃,逃到宁静的白沙滩踏浪,逃到没有人会同我们踩的脚印指指点点的地方。「你的钥匙。我帮你挂了个钥匙圈上去,这样b较不会丢掉。嗳,我拿错钥匙了,你等等,我回去换给你噢。」但我也想离开,我快因身後的压迫感窒息了。我爬下高脚椅,「我去你们家前面等你好不好?」这是我跟她说上的第一句话,「现在太yAn那麽大,那里又没有遮蔽,你会晒黑的。还是去咖啡厅外的yAn伞下面等我?」我摇摇头。我不想再待在这间咖啡厅的任何角落,外面其实也有几桌客人,他们一直手在调整x1管,另一只手用一种我们明明看的一清二楚却好像要暗示的方式指着我们。「如果不嫌弃的话,就上来我家好了,不过有点乱就是了。」我想着她们家厚厚的冰蓝sE窗帘,大力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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