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事关你的亲娘。”春大山脸上肌肉僵硬,努力控制着不要哭出来,可双眼却红红的,“你这个丫头,真是个小没良心的。从小到大,除了五岁那年,从来没有问过你娘亲的事。”
“我怕爹伤心,所以不敢问。”春荼蘼只感觉喉咙发干。
“如今你已经及笄,好多事应该知道了。”春大山伸出手,摸摸女儿的脸庞,那个小心翼翼,好像春荼蘼是一个幻影,稍不慎就会不见了似的,“你娘,本是千金小姐出身,她是白相惟一的嫡女。你,其实是白相的亲外孙女。”
啊?!春荼蘼完全惊呆了。之前在洛阳遇到个研究西域文明的白先生,她甚至联想到白先生和娘亲是一个姓氏,但对于白相,她却从来没多想。毕竟,他们是天差地远的两个阶级啊。
瞬间,她有点不相信,还以为自己是在做胡梦。但很快,白敬远的脸浮现在脑海里。为了影子的案子,他们是见过的,现在她突然明白那种自然而在的亲切感是怎么来的!她和白相的眉眼,很有几分相像之处!
看着女儿先是愕然,随即就想起什么似的表情,春大山就知道自己这聪慧的女儿明白了什么。于是苦笑着继续道,“我与你娘,相处不到两年的时间。但在爹的心里,那就是一辈子的事。而她,还给我生下了你。荼蘼你知道吗?你是上天给我,给春家最好的礼物。她去世的时候我答应她,要好好待你,让你幸福,可是爹无能,保不住你。”
“爹你别说了。”春荼蘼扑到春大山的膝头,把脸贴在父亲的膝盖上,“你是天下间最好最好的爹,祖父是天下间最好最好的祖父。荼蘼有你们,可以什么都不要!不然,咱们逃吧好不好?我有朋友,可以带咱们远走高飞。再不然,咱们东渡到日本怎么样?那里现在还是奴隶制社会,咱们一家生活会更容易些。”
她有点语无伦次,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冲出口。而春大山根本没注意她说了什么,只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慢慢地道,“那年我才从军,是军府里最低级的士兵,做着跑腿的杂事。有一次上锋要我送封公函到幽州城罗大都督处,我快马加鞭的去了,就为挤出一天时间,好在幽州城多玩玩。就在那天,我遇到了你娘。若我不多逗留,兴许不会有以后的事,但,爹不悔!”
春大山拉女儿起来,露出温柔的微笑,“你娘,叫蔓君。她是典型的大唐贵女,勇敢又泼辣,策马飞驰、神采飞扬,遇到喜欢的事,有着飞蛾扑火般的不顾一切。不过,你不要以为她很任性,事实上,士族贵女里,我没见过比你娘更心软、更善良的。她从不像其他贵女那样喜欢打猎,有一次我们到蓟州去,结果迷路,在山里困了三天。我要打一只野羊给她吃,可她硬是不肯,宁愿饿死,只因为那只母羊身边有三只小羊。”
春荼蘼从开始的抗拒,到现在静静听着,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少女的形象。贵气、天真又真挚,心肠软,有坚持,却一旦选择,就义无反顾。矛盾的性格,但无比动人。怪不得父亲一往情深,就算后来也有红颜知已,却始终忘不了白氏蔓君,她这身子的亲生母亲。
“我遇到你娘时,才十五岁。她比我大一岁多,不到十七。她是跟着她三哥白世遗偷跑到幽州来玩的。”春大山继续说,“那时我特别笨蛋,不懂得容让姑娘家。我们从辩论一匹马的优劣认识,开始相斗,凡事都针锋相对,直到在蓟州的那次纵马跑山的比赛后……我们彼此心喜对方,只是我明白我们不是一路人,不能在一起。可是她不管,回到长安后,居然带了自己的私房银子,偷跑到范阳来找我。荼蘼,我们成了亲,我们是成了亲的,你不是私生女。只是她隐瞒了身份,对你祖父都没有明言。否则,你祖父也不肯我们成亲的。而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亲事也为世间也不容。所以,我才从来不肯对外说起你娘亲的事。而她在临去之前再三嘱咐我,不要让白家知道你的存在,否则,他们会把你要回。白家因为出了一位皇后,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娘,祖上还出了一位名声显赫的女将军,所以,格外珍惜女儿家。哪怕是庶出的,哪怕是私生女,也不能流落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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