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太上皇展开了拉锯战。精神世界略稳定的胤礽有更多精力和心力谋略布局,他效仿当太子时康熙哄他的方式,又让自己情人的面具天衣无缝,用一句句含情脉脉的漂亮话镇住康熙;背着康熙派出的密探密使少而精瞒过康熙的耳目,精挑细选、恩威并施地挖来康熙身边的人,麻痹之余一点点细致小心地架空康熙,让康熙身侧真正能用的人寥寥无几,又暗中把控了那几名可用者的亲情命门。

        康熙被胤礽打出的亲情爱情并重的迷牌晃花了眼,一时抛却了心存多年的顾虑,即过去偶尔对他施加的暴力轻过待其他任何人不一定全然出于爱恋。直到明显发觉自己受人监视、亲信神色有异的前一刻,康熙都自以为对亲自抚养的爱子兼枕边人十分了解。

        对胤礽的信任彻底瓦解后,康熙才发现他被不知何时忽然长大的儿子观透并拿捏住了位于感情之上的弱点命脉。太上皇不寒而栗。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风浪打来,刹那间掀沉了摇摇欲坠的安全感的小船。如果胤礽的所有示好示爱都是假的,那么他现在的安详能有几分真?康熙相信,胤礽登基后比过往宽容和善得多尤其从未打过他不过是缓兵之计,他最爱的人可能想杀了他。

        康熙遭此重大打击,不多时就在极度的痛心惊恐之下垮到病榻上,白日冲能见到的任何奴才胡乱大发脾气,夜里难以合起不断流泪的双眼。康熙意识到他执掌的虚权已经毫无意义,然而那是他自我安慰的唯一药方。胤礽不动声色,亲自在百忙之中抽空来照顾康熙,残暴苛刻的君主的温情笑靥让康熙被彻骨阴森的恐怖感笼罩,胤礽越无微不至,康熙越感绝望而日渐颓靡。康熙断断续续的做噩梦,梦里胤礽不想杀了他,而是要让他生不如死,他以为胤礽待他最温柔亲切,而真相是胤礽想以最最残酷的手法处置他。若非被折磨的梦,便是重现和幼年胤礽的舐犊情深,却在防不设防时被挂着天真微笑的小胤礽一刀刺穿了胸膛。

        胤礽无意使康熙这么痛苦,悔意让他咬咬牙退后一步,撤除了对康熙所用之人的威胁。康熙得知后,浑身瑟瑟如被秋风劲扫的枯枝败叶,夜里惊醒号哭,发现自己大半发丝归于灰白。康熙病得头脑昏昏沉沉,确信早晚要死在儿子脚下,痛悔错付了胤礽,当初就不该让出皇位。他给胤礽写了一封密折,把所有权力全部交给儿子,哀哀请求胤礽看在往日情分的份上让他去得体面些。

        收到密折的胤礽大吃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可能做过头了,误会已经难以用过去那些寻常哄法消释。心慌意乱的帝王向病榻上的皇父含泪忏悔,吐露心声,表示从未想过弑父,然而康熙并不相信。胤礽想给康熙分权,然而生怕躁动了刚刚投到他这里来的本属于康熙的人,也想到分少了康熙不信,分多了他自己难以心安,疑心康熙已经仇视了他,只得罢手。

        胤礽的百般补就全打了水漂。康熙看胤礽不乐意简简单单要了自己的命,心灰意冷,干脆绝食,想保存最后一点掌控自己人生的尊严。

        眼看着皇父的身形一日日消瘦下去,胤礽急了。仁和的路行不通,胤礽便想采用惯用的粗暴手段让事情重新处于掌控之下,自己亲自前来给皇父喂饭。

        这次来乾清宫看望时,胤礽叫通报的奴才噤声,支走仆从只留下自己的亲信守在门外,才徐徐迈进父皇的寝室。

        这里的窗户本合得密不透风,在胤礽的强制命令下才流通空气。床头桌上摆的饭冷却温度,香味已淡,康熙面靠墙壁呈蜷缩姿昏睡,不时发出几声苍苍咳嗽。胤礽从背后能看清寡淡的脂肪层中突出的骨架和肌肉的轮廓,昔日高大威猛的身形从肩膀塌落,一缩一蜷后,整个人像是缩水了。

        胤礽当太子时身高永远比皇父矮一截,身形更比强硕的康熙小一圈。可如今,胤礽怀疑身姿颓唐的康熙可能比他还矮一点,也瘦得快赶上过去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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