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恭请圣安。”淳于长跪拜行礼,笑呵呵道,“臣听闻陛下龙体初愈,心中甚喜,不宣而进,望陛下宽恕。”刘傲巴不得他来打岔,坐起来招呼道:“来来,淳于将军,你看,朕身上才松快些,这人便来给朕添堵——”王莽闻言闭目叹息,躬身告退。

        淳于长笑道:“陛下辛苦。王侍郎勤苦惯了,并非存心与陛下为难。不过臣以为,陛下大病初愈,不宜过度操劳,还须多多将养身心、劳逸结合才好。”刘傲连连点头,乐得见牙不见眼。

        淳于长又冲他使眼色道:“近日臣新养的乐伎排了一支编钟曲,其声恢宏,动人心魄。然编钟沉重,不便入宫。臣原想着,择吉日跪请陛下屈尊驾临,指点一二……”

        “择日不如撞日,朕躺得昏钝,正欲活动活动筋骨。”刘傲急忙接茬儿,“你只管下去安排。”淳于长抿嘴称“喏”,君臣二人交换一个投契的眼神,各自暗喜。

        王莽一条腿刚迈出殿门,听见这两人一唱一和、才大病初愈又商量着出去胡浪,不免来气。淳于长在身后紧着叫他,追到石阶下,才终于把他拉住。

        淳于长宅邸在宣平门大道上一处高墙大院内,因天子驾临,坊内净街清道,满地兵丁;院中雕梁画壁,香风郁郁,丝竹之声萦绕。刘傲迈进正堂,众人齐齐跪拜山呼。他说了声“平身”,落座后定睛一看,左首那人竟是几日未曾露面的张放。

        王莽也在列。刘傲瞅他一眼,见他一张俊脸又阴沉着,刚要出声揶揄他两句,却听淳于长举杯跪道:“陛下纡尊驾临,臣舍下蓬荜生辉。陛下承天之佑,不药而愈,天下幸甚、万民幸甚。今日臣斗胆谨以此酒敬天地神明、谢祖宗英灵,恭祝陛下吉星高照,福寿无疆。”

        刘傲将面前玉壶拎起,自斟一杯一饮而尽。淳于长转头冲张放道:“烦请王爷为陛下满杯。”张放竟不动身,却美目一翻,骄矜道:“臣哪敢沾边。臣不来,陛下身心康泰;臣一来,倒把病招来了。”刘傲一听这话,便知他在怄气,却懒得哄他,只冷淡笑了笑,不置一词。倒把张放晾在当下,好不尴尬。

        淳于长只得出来收拾场面,强笑道:“你这泼皮,陛下病痛中随口一句,倒被你拿住。不是天子身边亲近之人,且捡不着这句骂哩。”张放才讨了没趣,不敢再拿乔做作,赶紧以膝作脚,跪擎一杯向天子敬上。

        此时王莽却浑然不知,懵懵然神游天外。实情是他实在太困了,睁着眼就打起盹儿来。那晚浸入冰水为天子降温后,次日一早他回到家,便也病倒了。同天子一样高烧寒颤不说,因周身关节被寒湿侵蚀,他身上每一寸骨头肌肉都酸软胀痛,僵僵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老母亲年迈体弱,也需要人侍奉,嫂嫂照顾幼子之余为他们打点好一日三餐,已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再多照应。因而太医开了药来,却无人为他煎熬喂服;他疼得如被针扎,一分一秒也睡不着,只得咬牙硬挺过这两天一夜。

        今早终于退了烧,才眯瞪不到一个时辰,叔父王音便派人来叫。他不敢耽搁,急忙盥洗更衣,饿着肚子入宫送奏章。又被天子留下念本,直到此时才得以坐下歇歇。

        “巨君。”天子一声召唤,将王莽从浅梦中唤醒。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天子不理跪在面前的张放,却冲王莽吩咐道:“替朕饮了这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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