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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手指强行唤醒了他,一如昔年,撑开的红眼珠上随即滚出两行温热的水液,污染指尖。

        赵高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声音混在虫鸣里,口型夸张,只看得到牙齿,在夜里显得很白,长发匿于黑海,朝他推波助澜似的淹过来,无形的水面没过面孔,叫人无端窒息。胡亥睁着一双空洞的眼,朱色瞳仁里裹挟着黑夜,如黑眼睛里蕴着两汪血,千百年前看盗墓者将他从棺椁中拽起,揭开裹尸布,探他的鼻息,翻开他的眼皮——手背血管青蓝,像蛇一样蜿蜒到他暂时空荡的腹腔深处。

        那只手把披散的头发胡乱拨了一拨,露出下面腐烂的尸体,皇室幽暗的地宫里,赵高对着烛火穿针,浓烈的油脂味中皇帝的嗅觉比眼睛先苏醒。他把他的身体暂且架高,头则抱在膝盖上,一针一线把他连同躯体和四肢缝好。被抚摸两腿中间的那个地方时胡亥轻微地逃了一下,混蒙神志短暂地浮出自我,那个人垂下的长发碰到了他的鼻尖,尸油的气味从此深刻漫进他的皮肉里。

        杀死他,再造就一个他,他对胡亥天生有这样的权利。赵高意识到他从梦中惊醒,轻柔握住他的一部分,在那头森然黑发后笑了一下,美艳若清光穿罅,而后把他尚无知觉的肢体摊开,压在一堆僵硬的尸体上面,就这样开始要他,多轻易,像拧烂一束蓬蒿,连声带都暂不必缝。殉葬的臣工们生前助他,死后仍不忘高高托起他,忠臣良将多可畏,秦二世的汁液从每一张脸的皱纹上滴润下去,软化冰冻神色,使他恭顺的仆人沐享皇恩。

        直到胡亥打湿了老师的鞋尖,硬起来的地方湿漉漉地拱出那只手掌,他在赵高的两臂间醒了很久,胸膛下升起很大的羞耻之意,是一种残缺畸形的羞耻,因为自己太脏而对健全人产生的羞耻。污水溅溅有声地砸到鞋面上,他咬着嘴唇不道歉,而赵高把他托在怀里,抢先说了不碍事,速度之快,让人忍不住猜测他究竟是有多想说那句话,多想要原谅他,以至于在他认错之前就宽赦。胡亥则在袖里握紧了拳头,此时真恨老师如此神通洞见一切,将无言的歉意牵扯到口唇之外,一句话就把他彻底推到脏的那边去。

        ——他那时还不明白,人想要原谅一份罪孽,首先必要将他弄脏。

        “……”

        胡亥的嘴唇微微翕动,欲言而又止,他能说什么呢,喉咙上的针迹密密匝匝。他被酒精冲得干净极了,眉眼中流泻出珠玉般的明光。明月般的脸庞,却好像和身下千千万万片的社会败类同样。小公子生得很美,被压在垃圾堆里还是动人,破败不堪楚楚可怜地躺在上面,以至于黑色塑料袋里发出许多声睡得十分饱足的快乐懒嗝。被时代抛弃在角落的皇帝,把手交给了一个相似的孤魂,他说他是皇帝,是鹿,是马,他就只好做皇帝,做鹿,做马,胡亥做不得,赵高就帮他做,教他做,迫他做。

        他吻了吻胡亥的嘴唇,力道让他们都陷下去了一点,塑胶袋里没断干净的孽缘直挺挺地抵着他的后腰,似一株欲望的藤蔓要往身体里长。胡亥整个人都在他手掌里一颤,而赵高轻轻笑了,说,我从来只对你偏心,所以不会缝他们,你懂吗?

        他伸手到腰下一扯,剥光他的衣服,黑巷黑棺黑水黑头发,白月白浊白齿白皮肤,分明鲜亮,像是两种毫不相干的东西,肮脏与纯洁那么融洽地装点一具躯体。他发现胡亥浑身没有半点血色,与他同样的惨白,同样的脏。手掌很凉,十指落在他手心里,亭亭有节,青竹一样。

        “那个时候,我可没像你这样的哭。”

        他们残缺的部分如此相像,且泣且吻,上下颠倒,渐渐在混浊水面融化成了一轮月光。他就着湿滑的东西,万分怜爱地贴进胡亥,摩擦到有了热度,再熟稔地顶入他。发如海浪铺满半身,赵高拿手拨了一拨,露出他小小肚脐下半枚牙印,颤动着,像是一张咧开笑的嘴,他也很快乐地笑了,生命光大而完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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