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赵州栾城,北国旧忆,蹉跎如梦。

        秀娘曾说,每一个孩子出生时就会有一颗流星划过黯然的夜空,那炫目的光彩寄寓着父母的恩爱与喜悦。只是,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我的出生却并不令人欣喜。

        在蒙古人的统治下,汉民的生活日益艰辛,饶是我的父亲,在信众甚广的白莲教中享誉颇隆的韩山童,于各方压力之下,也希望能有一男丁承欢膝下,为家族教士分忧担力。在这种情形下,我母亲的怀孕,犹如冬日的骄阳般融化了族人眼中封存多年的寒冰。

        我出生于清寒的冬日,像如今这般清寒的冬日。听秀娘说,那天夜里下着大雪,那是那一年立冬后的第一场雪,格外凄迷静美。

        虽说瑞雪兆丰年,可那晚的雪却并非什么好兆头,雨雪主阴,这意味这满族人殷殷期待的将是一个无用的女孩。我的出生并没有为这寒冷的冬色添上一缕暖阳,反而让自那之后的每个夜晚都披上厚重而苍白的丧衣。

        “不错,正是丧衣。”我依然记得秀娘对我讲到这里时,那极力思索的表情,“我实在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那些夜晚。”她后来这么解释道。我懂得,因为我的生日,便是我母亲的忌日。

        那夜的雪飘逸而悠扬,迟迟不肯褪去,而产房里婴儿的啼声也姗姗未来。唯有母亲声嘶力竭地呼喊无力地回荡在整个韩府,那声音似母兽的利爪,撕裂黑夜的锦缎,似要撵走这死亡般苍白的雪色,来护住她腹中幼小的孩儿。

        父亲焦急地在门口踱来踱去,明明是寒冷的冬夜,他的额头却沁满了汗珠,他的手紧紧攥握成拳,时不时地向屋里张望,眼神里满是不安和愧疚。灯火愈是通明,便愈是显得其中人影幢幢,匆忙交错的人影在被寒风摇曳的烛光中犹如鬼魅般跳动在父亲脆弱的神经里。

        沉寂已久的产房中忽而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喊,父亲周身一震,一拳打在门梁上,低呼道:“婉媜!”众人皆吓的大气不敢出,夜里的气氛紧张得像张满的弓弦,唯有一阵风悄无声息地鼓入父亲刚刚挥下的宽大衣袖里,低低呜咽一声,仿佛是所有宣泄的唯一出口。

        他似是再也忍不住,伸手推门欲长驱而入。众人皆惊住,要知道产房最是不详,父亲身为一家之主是万万不能进的,但谁也不敢上前去阻拦。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白玉般的手盈盈拉着他的衣襟,白雪柔柔地扑上去,乍看下去晃得人的心神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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