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木碗放回架上,他走回无人的交谊厅,拿起矮桌上的羊皮纸详阅。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就算在清醒的状态之下,纸上的文字看起来仍像异国的象形符号,只是他不知为何能读懂其中含意。他不禁猜想,将他们扔进万Si城的「神」,似乎在他们脑中植入了某种共通语言,让从各个地域前来的人们可以毫无踬碍地G0u通、交流。
不过,为什麽「神」要特别为他们设置共通的语言呢?目的是为了让他们互相帮助,在危机四伏的万Si城生存下来吗?难不成......「神」的本意并不是惩罚他们,而是给予试炼,让他们齐心协力度过难关,为过去的恶行赎罪,重获新生?
心知自己想破头也推理不出正确答案,他果断放弃钻牛角尖,拿起羊毛笔沾上墨水,准备在空白处签字。然而,下笔的前一刻,他突然想到,现在的他,还没想起自己的名字......他也应该和莉莉一样,为自己取一个代称吗?或者,他可以等到找回自己的名字再签字?
想了又想,他最後是以沾染黑sE墨水的笔尖轻触自己的拇指,在空白处盖下掌印。确定捺印清晰而容易辨识,才将纸笔放回原位,往门外走去。
踏出户外,他的周身随即为半透明的雾气所笼罩。寒冷的空气使他微微发颤,下意识地环抱双臂,试图为自己一丝温暖。抬头望去,灰白sE的太yAn悬挂在树梢之上,看起来b昨晚见到的月亮小上百倍,纵然没有云朵遮挡,光线也b月光黯淡许多,像是在暗夜风中摇摆不定的烛火。即便置身户外,他依然分不清现在时刻是清晨或是午後。
走到台座之前,他将木柴置於定位,拿起斧头,继续昨晚的作业。起初,他十分担心伤害他人的念头会再次浮现脑海,支配自己的身心,所以就算进行着单调反覆的作业,他也不敢放空脑袋,而是绷紧神经,让自己维持在警戒状态,注意着任何风吹草动。然而,无论挥了几次斧头,经过多长时间,他的神智依然一片清明,不染一丝尘埃。那些黑暗的想法,像是凭空蒸发一般,找不到曾经存在的痕迹。
太好了。他想。昨晚,他之所以兴起平时绝对不敢想的可怕想法,都是因为那诡异的月光。他还是正常的,他还是正常的,他还算是正常的......
他一面机械式地进行作业,一面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也许,他所遗忘的自己,是罪无可赦的罪人。但现在的他有如一张白纸,没有被邪念和恶念染黑,他还可以重新来过——他必须重新来过。
既然决定洗心革面,重头开始,他是不是应该为自己取一个新的名字呢?莉莉现在应该已经想起自己的本名,却依然使用代称自我介绍。是因为不想让他这个陌生人得知真实姓名?又或者是和他抱持着相同的想法,想要以新的身份,在无人知晓自身过去的异界,活出新的人生?他在想起自己的过去之後,还会兴起回到原本世界的念头吗?他不清楚。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并不特别渴望回到原本的世界。那个他必须守护的事物,似乎和他一起迷失在这个荒诞诡谲的异界之中。他必须先找到它,再决定下一步该做什麽......
不知是他醒得太晚,或是万Si城的白昼本来就如昙花般短暂,眨眼之间,天空便染上一片橘红,豆粒大的太yAn有若被猎人击中的野鸟,摇摇晃晃地坠於远山之後。
见银白sE的圆月已然探出地平线,散发着耀眼的光辉,他连忙扔下斧头,匆匆地跑回门前。他不想再被月光所蛊惑,不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铸下无可弥补的大错。他可能还是正常的,但他绝对称不上无辜善良。他很清楚,他之所以不想伤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保护莉莉,而是为了保护自己......他想让之後的日子不会被後悔和恐惧纠缠,想让自己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活着——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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