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从桥洞穿过,世界由暗即明。河边紫杉和椴树葳蕤的枝丫把午后的阳光滤得极细极碎,在流水中的旋涡里颠簸。朱利安的视线从水面的倒影上收回,感觉到了一阵奇特的轻盈,仿佛刚从一场梦境中脱身而出。

        岸上有人在唱着什么,但隔得太远,他听不清。

        “我要开始读第三节了,”青年在摇橹声中对另外两人宣告,“再说一次,就算你们问,我也不会确切地告诉你们谁是这首诗的作者。”

        “除了你我真想不到他还能是哪个可怜人。”

        “闭上你的嘴,丹尼,继续像个吸血鬼那样躺着吧。”

        “那是因为我上一节课是拜占庭史。不过有道德斯那老家伙上课的教室确实跟棺材没什么两样,我现在要充分地吸收阳光,弥补我那节课上的损失。”仰躺着的另一位青年摊开手臂,向天际挺出前胸。

        朱利安把船浆提离水面,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水珠溅到了他的脸上。“我的天——朱利安!”

        “但愿你是一尊白雪堆成的国王塑像,站在博林波洛克的阳光之前,全身化水而溶解。”

        “所以你也写了诗?”

        “这是莎士比亚的句子,你这文化败类。”朱利安笑着踹了他一脚。

        这条在牛津各个学院的围墙和林立的高塔间静静流淌的河流被称作伊西丝,上游是一座很大程度上保留着维多利亚时期风貌的村庄。三个人所在的平底船正向那儿缓慢地驶去。

        昔日生活留下的惯性是巨大的。前几个月里,朱利安在大学部过着几乎与伊顿全然一致的日子:加入传统的校内社团,和里面那些同样毕业于伊顿的朋友来往;佩戴象征伊顿人身份的领带,并且把七成闲暇时间都花在伊顿同学会组织的派对上。他没遇上什么麻烦,但也很少收获意外之喜。

        在牛津,来自各所公学的自诩不凡的学生都做着相同的事。对课业上的头等成绩孜孜以求的同时,他们交结学校里已经打出声名的“正派人士”,不落下学生联合会的每一场辩论,在社团的刊物上发表一篇又一篇文章,以够上那些会员资质要求更高、地位更核心的俱乐部门槛,早日成为学院“举足轻重的人物”为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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