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公孙澄慌作一团,双膝着地爬去够铜盂,两眼仍死死盯着箍在天子腰间的王莽的手。

        王莽偏头捕捉到他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气,吓得公孙澄抱起铜盂,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回到直房,他将手下亲随叫进房里,反手锁上房门,压低声道:“你过来,两手掐我颈子。”小阉人干笑道:“公公别闹,奴婢哪敢?”

        “又不叫你真掐!”公孙澄拧他胳膊,“做个架势我看看,快!”小阉人畏畏缩缩,用双手虚虚环住公孙澄脖颈,公孙澄作势扳开他手,勾起四指假装挠他。指甲划过他手背皮肤,留下转瞬即逝的四条白痕,形状果然与王莽手背上的一模一样。

        公孙澄转眼倒抽一口冷气,指着小阉人道:“嘴闭紧咯,敢叫旁人知道,活剥了你的皮!”小阉人一头雾水,懵然点头说“公公放心”,其实根本不懂能叫旁人知道什么。

        换下被水打湿的袍服,定了定神后,公孙澄重又赶回未央殿伺候,却见卫尉淳于长将军垂头立于御座下。

        “……公主府家人已将侯爷装殓,臣未能见他最后一面。”淳于长语气平静,态度恭顺,一如既往。

        公孙澄脚步极轻,绕到御座之后站定,并未引起众人注意。淳于将军素来和善,见谁都笑盈盈的,此时却脸色铁青,原本圆润饱满的下巴颏儿,因牙关咬紧而呈现出尖锐的折角。公孙澄见状便知他心怀愤懑,只是碍于天子威严,不便抒发。

        “欸,朕实不知他竟如此想不开。”天子背着手来回踱步,一句话叹了三声,“嗐,他哪怕先去守个一年半载,等太后消了气,总归还有办法可想。欸——”

        淳于长拱手道:“大抵是因他吃酒醉了,一时气急……臣只是不知,巨君为何夤夜到访。有什么话,不便白日里、当着人说?”

        这意思竟是隐隐向王莽发难,公孙澄暗暗提一口气,偷眼看王莽如何应对。王莽垂手,以宽袖遮住手背伤痕,哑声道:“白公公夜里来传太后旨意,命我即刻前往公主府与侯爷说明厉害、劝其守陵。我见他心烦气躁,话不投机,没说几句我便走了。”

        淳于长闻言顿了顿,才要开口,天子抢先道:“不怪你,巨君,你不必多想。人各有命,强求不得。”

        淳于长深深吸气,又缓缓吐出,低声道:“陛下节哀,臣告退。”言罢转身便走,竟忘了行礼。

        冲出未央宫门,刘珏迎上来未及开口,淳于长便切齿道:“是他!军中我见得多了,从没沾过血的雏儿头回杀完人,那神情……他面相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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