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十年亦有许多人把眼泪流在他汗湿颤抖的手心,譬如朝露,清凉地分成几股,沁入曲折纹路,性命交托,似有千钧之重。人走了,泪痕还未干,重量就这样永远地沉在上面,怆然如绿枪上的锈。
然而黎明会来的,春天会到的,残阳和冰雪在日记里被用力翻过一页,决然地就好像他再次深入幽冥,抓住谁的手。
他们很快便醒过来。
胡亥扑闪睫毛,像少年时那只伤口愈合的雀鸟在眼前振翅,惊飞远映碧山去,刹那间感觉到一只手指在掌心轻柔划动,而距她离世已经过去许多年。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八年前苏北陆珍而重之地将名字一笔一划地填在志愿书上,医者当怀仁心,一己逆行,引众生渡迷津。一切合会,皆当离别,他读懂妈妈为他流的那一滴眼泪,读懂落于姓名之上的那一个祝福。
严朔望春,苏醒人魂,此后不执着,不畏死,踏上那座桥,便证慈悲本愿。
日寒月暖苦煎人寿,此生何其,只在你我。医生从此决定努力活够余下几十年里的每一天,每一天往返冥府人间,每一天都要吻他的宝贝兔子一次。人活着势必要向死行去,无有殊途,几十年后必定是他将泪婉然落在胡亥的手中,希望那时他羽翼丰满,心伤弥合,不要嫌情意沉重。为他人流眼泪是生者的特权,如果可以,医生倒是很乐意学会用情的小公子能为他哭上一哭,缝补伤口,复苏情魂,他无边释然,有不负此生之感。
“…跟我回去。”
不好,玩脱了,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扶苏家里呼风唤雨的恶小姑。
“唔——!”
抬眸触到那个迷离眼神,医生心头警铃大作,未有反应,一股蛮力猛然把他压在墙上,激得灰尘簌簌震动,白大褂秒变灰大褂。他却无暇顾及这点小事了,因为胡亥正湿漉漉地亲到衣领下面去,膝盖顶进两腿间,二色发梢互相抵斗,彼此的鼻息温热地在胸膛上流过,如潺潺春水,如脉脉眼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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