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个小她五岁的弟弟,每天到了晚餐时间,她俩就会从各自的房间走出,和父母坐在同一张餐桌前用餐。一家四口不曾一边进食一边谈天,只有在用餐结束後,父亲才会以温柔的语调,简短询问姊弟两人的近况。

  她一向只说三句话,接下来的任何质问,都是以点头或摇头回应。而她的弟弟,b她还要沉默寡言。只有这个时刻,她才会听见弟弟开口说话,其余时间,这个瘦小的男孩都是低垂着头,焦急地、努力地将食物填进胃里,。

  有时,她会不经意地对上弟弟的视线,每一次,那个男孩都是慌慌张张地垂下头,视若无睹。很显然地,她的弟弟害怕着她,就像害怕着母亲一般。

  她的弟弟......应该能得到母亲Ai情的弟弟,竟然畏惧着母亲......这个事实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原以为弟弟会对母亲敬Ai有加,但从与母亲的互动之中,她只能看出弟弟的畏缩和恐惧。她想,母亲一定曾经恫吓弟弟,她们母nV俩,都是邪恶的魔nV。她早该知道,名为魔nV的JiNg神病患,无法给予任何人Ai情或关怀。不论是男孩或是nV孩,只要得到一丝父亲的Ai,就会成为母亲的敌人。只要和魔nV扯上关系,没有人会得到幸福。她有些同情她的弟弟,却也为他没有得到Ai而感到安心。她没有能力拯救他,也不愿拯救他。看到弟弟和自己一样悲惨,她才稍微好受一些。

  对她而言,弟弟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但追根究柢,她的父亲和母亲,同样也只是陌生人。所有人都有必须扮演的角sE,必须挂在身上的枷锁,每日每夜,都汲汲营营地在舞台上奔走,搬演一场又一场滑稽的戏码。没有人真正了解另一个人,也没有人必须了解另一个人。虽然觉得荒唐至极,但她也为这个远若天边的距离感到安心。她不希望任何人望穿她的心,看穿她的所有想法,特别是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因为她是那麽贪婪、丑陋、扭曲、不堪......伪装和欺瞒,对她而言,已经不再是辛苦的事,而是一种义务,一种武装。她不愿让别人看穿她的真面目,就像她也不想知道他人的真心一样。嘲笑、鄙视、嫌恶、怨愤......如果她无法完美藏起那些情绪,她还能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吗?如果她放弃伪装,她一定会像真正的魔nV一般,遭到审判,处以火刑......或许,那是最适合她的Si法。她一边喝着味噌汤,一边想像自身的Si。她会被钉在木制的十字架上,在熊熊烈火之中挣扎、嚎泣......

  也许,将丑陋的真实掩藏在美丽的包装之下,也没有什麽不对。如果那能让自己好受一些,何乐而不为?但是,她无法忽视自身的罪行,将所有错都推到他人身上,让自己成为完全的受害者;她无法抛弃仅有的尊严,露出柔弱可怜的姿态,博取毫不相关的第三者的同情。她发现,她真正厌恶的,是那些自以为纯洁无辜的人。他们是如此自信,彷佛只有他们的痛苦才是真实,其他人的痛苦都是虚假。在他们眼中,世界是肮脏的、周遭人的灵魂皆是丑陋不堪。他们无法献出他们的Ai,只因他们的Ai太过纯净无瑕,其他人全都不配领受。在他们眼中,他们是一心一意地牺牲自我,只为追求真实之Ai的殉道者。孤独、寂寞、受伤......

  她忍不住笑了。明明,他们最Ai的人,只有自己;一直以来,他们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他们不断分析着自己的情绪,剖析自己的Ai。他们只Ai着自己的Ai,那份Ai就是带给他们欢愉的兴奋剂。他们只在乎自己的Ai看起来多纯洁、多美丽,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执拗地将丑陋的自我陶醉附以美丽的包装。他们是那麽丑陋,但她还是羡慕他们,因为她没办法忘却自身的罪孽,陶醉在美丽的幻影之中。因为他们的丑恶,根本不及她的千分之一。

  萤幕上,世界的另一端烽火连天。而她,只是缩在黑暗的房间内,想着只会让人嗤之以鼻的无聊琐事......她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无法T会他们的心境。他们的痛苦,是那麽遥远......有一瞬间,她希望自己能代替他们受苦,她是一个卑鄙小人,没有资格待在安全的地方自怨自艾。与其让她在此苟延残喘,倒不如让其他更有资格的人活下去。她想了很久很久,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真的有勇气以自己的X命交换别人的X命吗?就算有,也没有人会实现她的心愿。她不是非活下去不可,但也没特别想Si。明天、後天、大後天,她还是会继续活下去......这个事实,让她半是失望,半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