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阵子,她开始写信,写信给自己。在信中,她一字一句罗列出所有让她感到痛苦的事物,将自己的心剖成数千片,仔细解析。她很清楚,她的痛苦,在旁人看来,是那麽琐碎、微不足道,而她,却像陷溺在浅洼里的小丑,荒唐可笑地挣扎着。她以为说服自己的痛苦是无意义的、无价值的,就不会再感到痛苦,但她无法C控自身的情感。她希望自己可以立刻Si去,挣脱这副沈重的躯壳,让丑陋的灵魂灰飞烟灭。但她的Si,只会让母亲得到无上欢愉,她为什麽要成全她、取悦她?她必须继续活下去,只为了让母亲不得安宁。她会永远待在那个家,就像痛苦从未离她远去一般。

  她是孤独的,但她是自愿的。她被困在YG0u之中,但她是自由的。她厌憎、害怕和其他人待在同一个空间,因为任何一个不注意,都会让她的真面目展露在众人面前。她是JiNg神病患,也是恶名昭彰的魔nV,她会被处刑,绑在十字架上活活烧Si。她不能Si,她不想Si,她必须活下去,她要让她的母亲感到不快、恶心,让她的弟弟感到焦虑、恐惧。而她的父亲......她已经不需要父亲的Ai了,所以她不抱以任何期待,也没有必要予以回应。她们一家,是被困在同一个牢笼的四个陌生人,只需在晚餐时间扮演好各自的角sE。谁也不理解谁,谁也不想更接近谁,所有人都保持一段距离,坚守各自的领地,假装一切都平和无事。这有什麽不好?也许,这才是人与人之间最适宜、最正确的相处模式。

  她继续写信,一张又一张地写。越写,越孤独;越写,越空虚。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抛进深海里的石子,无声地下沉、下沈,沈到最接近地狱的渊底。与发表在公开平台、印制成书籍的作品不同,她的文字、她的话语,不会被任何人听到。她大可将这些信件投进另一个陌生人的邮箱,至少对方会好奇地读个一两句,但她不打算这麽做。她的信件,是她的魔法——专属她的魔法,让自己一天b一天还要糟、一天b一天还要不幸的魔法。她的不幸、她的痛苦,全部都是自找的。她应该开朗、乐观、正向思考,但她做不到。她不明白其他人是如何做到。她每天都会找到一个新的巨石,负在背脊上,哀叹巨石的重量让她如何痛苦。她脑袋有病、JiNg神异常。她身上流着魔nV之血,是被诅咒的魔nV。这两句话,可以作为一切的解释吗?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的痛苦真切的撕心裂肺,有时候,却觉得她的痛苦荒唐、虚伪、单薄的可笑。她不想再继续思考自己的事了。但她还能想些什麽其他事?她应该关心别人、向他人示好吗?有了朋友,她就不会再感到孤独了吗?她知道不是的,就算有人愿意认识她、与她交流,她也无法回以同等的好意。友谊带来的痛苦,远b快乐还来得多。只要拥有,就会钻牛角尖、患得患失。质疑对方、质疑自己。她凭什麽让他人重视她?没有,没有,什麽也没有。她也曾经对父母、对黑sE猫儿们献出她的喜欢、她的Ai,但那些喜欢、那些Ai,早已凋零腐朽,不留一片残骸。她知道不是付出多少,就能收获多少,但她得到的、她试图保有的,皆以不复存在。她将本应给父母的Ai,全献给了黑sE猫儿。而黑sE猫儿,带走了她所有的Ai,回到虚无缥缈的森林之中。她已经将自己刨空,找不出剩余的喜欢和Ai给其他人。她可以伪装自己,欺骗他人,换取真实的喜欢、真的Ai,但那实在太过卑鄙、太过可耻。她一直想要最好、最真、最美的事物。纯粹无暇、闪闪发光。她想要自己,是特别、是唯一。她想要她得到的Ai,是永恒、不灭。但那都是痴人的妄语,天真过头的童话故事。有什麽情感恒久不变?有什麽事物不会消逝?她以为自己感到痛苦,是因为自己看清了现实,但直到今日,她却依然做着荒唐的白日梦,不愿醒来。她以为她明白,但她什麽都不明白。她以为她已经接受,但她什麽也没接受。她已经很认真演戏了,但她还是那麽虚伪。她知道不写就不会痛苦了,但她还是写个不停。什麽也没好起来,什麽也没好起来。她还是那个愚蠢无知、自私残酷的JiNg神病患。孤独。孤独。孤独。她不想要孤独,却又厌恶着他人,蔑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她憎恨着那些得到幸福的人们,也痛恨着真正深陷痛苦的人们。每个人,她都恨。没有一个人,她不恨。为什麽,她没有资格得到幸福,也没有资格感到痛苦?为什麽,她必须活成这副丑陋、凄惨、四不像的模样?她还是会想起她的黑sE猫儿,牠们曾经给她光芒、给她温暖。陪伴她度过无数个幽暗而寒冷的长夜,但她开始克制自己思念牠们。她的身上负着Y毒的诅咒,她的灵魂沾染血腥的剧毒。她害怕黑sE猫儿为她所害,只能让牠们远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的黑sE猫儿们,必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与她无关的地方得到幸福。希望、祈祷,她都不做了。和她有关的一切,都是诅咒。她会自己一个人,变得越来越糟糕,越来越凄惨。幸福、光芒、安宁、温柔,都是其他人拥有的。孤独、愤怒、悲伤、痛苦,那都是她应得的。她会自己一个人,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地狱里。没有一件事是好的,但也没有什麽不好。不在乎了。不想在乎了。有多在乎,就有多痛苦。所以她决定自己不要在乎了。什麽都不重要,没有一件事是重要的。Ai、希望、奇蹟,也许真的存在,也许她曾经拥有过,但都不重要了。她只需要一直写,一直写、一直写。没有人会听到她的声音,其实,她也不想听自己的声音。她只需一直写,一直写,不停地诅咒、诅咒、诅咒。这是她的魔法,专属於她的魔法。她梦想着,只要写到足够的数量,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变得和她一样,这麽一来,她就不需要再羡慕、嫉恨其他人了。多好、多好。她会很好的,她会在她的地狱里,唱着愉快的小曲。一遍又一遍地,用她最喜欢的方式,诅咒自己、折磨自己、毁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