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电视关着。不过罗得的视已经落了那台马尔科姆搬出来的唱片机上。他走过去,饶有兴致地抚摸黄铜喇叭,敲敲木质底柜。“非常精致。”他拉开柜子,检查里头的唱片。“啊哈!”他满意地喊了一声。

        他身后,马尔科姆已经悄悄从沙发上站起来。他可能考虑过要从沙发底下找出那把手枪,但那样动静太大,要趴着把枪捞出来又太慢,因此他立刻又盯向厨房,掂量如果自己跑出去,是否能罗得挟持一个人质前就赶回来搏斗。

        詹妮亚变了脸色。她勐烈地朝着马尔科姆摇头,打手势让他坐回去,用嘴型诉他那根本没用——她早就干过了!他们的确是父女,要不是她亲眼见过罗得那奇怪的本领,她的思路准会跟马尔一模一样。马尔科姆注意到了她的提醒,而作为她童年时代最忠诚的野外玩伴,他也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差不多只犹豫了半秒,他就坐回了原位,把手按他配偶的手臂上,让俞庆殊也法行动。詹妮亚的心放了下去,一时说不上来自己的感受。马尔!他总是那么稀里湖涂的,可是认识他的人却很难不喜爱他。因为他是那么的善于倾听和观察,关键时刻从来不叫人失望。

        几乎就马尔科姆坐下的瞬间,罗得拿着一张唱片转过身。詹妮亚不知道他是否发觉了他们的小动作,或者他根本不乎。不管怎样,他找到的那张唱片叫他满意了。

        “我很少承认德国人有真正的幽默能力。”罗得说,詹妮亚与马尔科姆都忍不住瞧着他,“不过你们谈起法国人时是经常有点意思的。”

        詹妮亚眯着眼睛,想辨认那张唱片上的标签。她不知道马尔科姆是从什么时候收集了这些东西,没准马尔科姆自己都不知道。不过那唱片一定有年头了,上面的标签已经模湖,她实瞧不清楚。总不能是一张二战军曲的唱片吧?那一点都不像是马尔科姆会喜欢的东西。他彻头彻尾是个反战主义者。

        罗得转身去换唱片。他放下唱臂,调整转速,一段管弦乐从喇叭里流淌出来。那旋律明快又热烈,但并不激昂,不像詹妮亚想象中的兵曲或进行曲。更像某种舞曲,而且是她所熟悉的,那名字就口边,她只是一时叫不出来。但她没时间去琢磨这样的小事了,罗得那愉快的旋律里转过身,满身肮脏血迹,脸上洋溢着病态的笑容,向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可真是人间地狱般的场面。詹妮亚深吸了口气,朝着玄关那儿走过去。从唱片里释放的欢快旋律渐渐离她远去,而寒意却紧跟她的脚步逼近。

        她走到门边,背靠鞋柜,越过壁柜回望客厅。其实不过是十几步的距离,可是从玄关这儿看过去却有一种奇特的距离感。灯光明亮温暖,乐声美妙动人,她的亲友们都沙发上坐着,姿态僵硬,神色呆板。这一幕是那么刻意,那么渺小而缺乏生气,就像是娃娃屋里的布景。她只要伸出手,就能从娃娃屋的窗口里抓出任意一个玩具小人,把他们调整成满意的位置和姿态。

        要是她能就这样把罗得抓出屋子,扔到雷奥的狗窝里去该多好——詹妮亚忽然意识到这屋子里到底少了什么。雷奥还被关她的卧室里吗?可它是从来不会忽略陌生人来访的。要是平时,它早该咆孝起来了。幸好它没有这么做,因为詹妮亚不确定罗得会不会来个杀鸡儆猴。他也许不会马上杀她的家人,为了那个关于科来因的故事,可是一只狗……她知道许多变态杀人狂都是从猫狗开始的。她只能希望雷奥已她的卧室里睡着了,睡得越久越好。她竭力不让那个可怕的念头过于清晰地浮现出来:要是今夜他们运气不好,雷奥也许会成为这屋子里唯一的活口。

        寒气向着她逼近了。詹妮亚强迫自己把视从温暖明亮的客厅移向那个靠近自己的阴影。灯光下,罗得脸上的笑容令她想起了尤迪特家的儿子,那个被她收拾过的尼克·尤迪特。实是很像,当尤迪特谈起“虔徒”把一窝掉地上的雏鸟全部咬碎时,他脸上的表情就像罗得此刻的状态。今后她一定会多尤迪特的事情上长个心眼,前提是她今晚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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