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学,空通过三年级的学长,以归还外套为契机,知道了钟离的教室在哪。钟离惦记他那晚湿透了的书包,清楚他很是忧心作业和笔记,便罕见地从神秘传言,同学们的只言片语中显露真身,寻到空的班级他的出现自然引起了一小阵骚动与好奇的围观,可好奇来得突然也去得迅速,很快,人们散去,询问他是否需要课外辅导及帮助,天大的好事白白砸到他头上,何况是钟离这样厉害的人物,空当然是喜上眉梢,不愿放过任何白来的好运,感激地答应下来。之后的时日里,钟离一有时间便陪同空前往图书馆补习,为他讲解课本上的知识点以及难点,他讲得简单易懂且细致,没有一句废话,有时运用比喻以便空更好的理解,他学得也很认真,成绩步步高升;而空也时常在午休时,同钟离分享自己做的美食,以感谢他这些天的辅导。一来二去,两人便有了不少交集,周末还会相约逛街。他们接触越是深入亲密,迪卢克作为他第一位情人的敏锐的鼻子,越是不可避免地嗅到危险气息,可他没有证据揪出敌人的尾巴,更何况又有“同学”这理由顺当,使人哑口无言的挡箭牌,哪怕钟离每次来找空,尽管加以掩饰克制,那写满长篇情意,比语言更要明了的眼睛,落在迪卢克清醒不悦的眼里,所有伪装都总归枉然,可他们这层难以绕过的父子关系,令迪卢克苦于无法揭晓主权,于是他索要的频率更加频繁,企图让空耽溺于肉体的欢愉,以及疲倦中同他渐渐疏远,尤其是在周末,经常使养子晚睡晚起,也好将空和钟离相处的时间缩短。

        临近夏末时,空的一些朋友以纪念夏天消逝为由,邀请他共同去KTV寻欢作乐,他清楚他们不过是为自己的放纵找个看似合理,又不显世俗的借口,青春期的孩子有时总喜欢用酸腐又幼稚的诗意装饰自己,好让他们显得与众不同。空本不想去,他想早点回家,和迪卢克吃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彼此光裸着胳膊,在床上相拥温存,享受窗外为数不多的夏夜舒服的晚风,普通的幸福也是他所喜爱的一种。可空镌刻于骨髓里的温良纯粹的老好人性格,却向朋友们的声声哀怨和委屈眼神妥协了,他不得不同迪卢克道声会晚些回家。没想到他答应没多久,其中一位朋友借着空和钟离关系亲密,便将空也会来的理由作为大好鱼饵,轻而易举把这总是藏头不露尾的大鱼钓上来了。空甚至怀疑,他们只是想邀请钟离,才邀请的他。

        KTY昏暗的包厢内,他们为了更好沉浸在这释放自我的狂欢,把灯都光了,只有显示屏与嵌入墙壁与桌角,五颜六色的LED灯,变幻莫测的光影照亮包厢里影影绰绰的轮廓,晃得空有些头晕目眩。年轻人令人瞠目结舌的精力,使他们渡过完大半天的课堂,也还能造出精力,举着话筒,独自一人或两三结伴,扯开嗓音彻底放开,胡乱摇摆着身体,仿佛这样能改善自己糟糕的唱功。空心烦意乱,想揉一揉自己嗡嗡作痛的耳朵,这时,他的手肘撞到坐在他身边的人,空转过头,边道歉尽管他的道歉被其他更大的声音掩盖,有些惊讶地发现,钟离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身边,又不知坐了多久,他微微弯下腰,低下头与他四目相对,他们近得只有几厘米,好事的人稍微一推,或许就亲上了。迷乱昏暗的光线下,空看不清钟离的神情,这样叫人容易浮想联翩的距离,让他莫名感到几丝紧张。有人闹腾地挤到空身边,他便被撞进钟离向他敞开的怀里,尽管稍纵即逝,空还是捕捉到他一瞬间的僵硬。

        “来,干坐着干嘛,喝酒!”挤过来的那人看起来喝了些酒,已经开始醉了,豪放地举起一杯啤酒,二话不说便要往空嘴里灌去,他推着他的手臂摇头拒绝,说自己不爱喝酒,那酒鬼却像没听见,执意要灌他酒,直到被钟离夺去啤酒,他气定神闲,仿佛握着的只是一杯茶,说:“既然空不愿意,那么强迫他喝酒实在有伤情谊,你如果真缺个同你饮酒的,我来替他代劳吧。”说罢,便全部饮下去了。那人一愣神,似乎没想到钟离会为空做到这份上,像抓到了什么新鲜事,他笑了笑,甚至算得上得意洋洋,拿出更多酒瓶就往钟离干净的杯子里倒,不理会他便继续催促空喝酒。一杯又一杯啤酒落肚,钟离表现地再镇定,他靠在他背上愈发沉重的身体,以及拂过发顶时越来越浓烈的辛辣酒气,无一不向空控诉那人做的蛮横事。钟离燥热的皮肤似乎要融化他们薄薄的校服,灼烫得他更为愧疚,于是他伸手挡下又将下肚的酒。

        “好了,够了。”空刻意加重语气,斥责地皱眉瞪了那人一眼,他终究是个吃软怕硬的,一向好脾气的男孩偶尔燃起的怒火,让他犹如见到欲要爆发的火山似得犹豫起作恶的手,空趁此机会,放下酒杯,扶起昏昏沉沉的钟离走进厕所。

        厕所空无一人,厚厚的墙壁将外面的声音隔绝大半。钟离看上去很不好受,离开了伪装和昏暗光线,所有醉酒对他的折磨都暴露无遗,他蹙紧眉,眼中满是迷离的醉意,眼角的红纹更为艳丽,他大半个体重压在空身上,他毕竟身形瘦小,撑起一个比他高上许多的精壮醉鬼都算勉强。空对照料喝醉的人毫无经验,进厕所也只是冲动之下,钟离粗重的呼吸不停拂过耳边,炙热地令他想起床上迪卢克的爱抚。尽管钟离已然醉了,空突然的面色羞红与回忆过往,微微睁圆的明亮眼眸,他仅剩的理智,灵敏的触觉依然将其抓住,发觉少年是在忆起情人,亦或是追忆念念不忘的曾经的温柔春梦,他暗自失神落魄起来。酒精总会让坚强的岩石,轻易让他所珍爱的玫瑰摧毁地分崩离析。

        一段突兀的铃声从空的口袋响起,打碎了两人各自怀揣的念想。他拿出手机,来电人备注上写着“父亲”二字,仿佛是提前嗅到了奸情滋生,特意前来铲除。空还未接通,钟离便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低声呢喃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渴望生命的将死之人声声呼唤,一切罪恶开端的钥匙的酒,解开了所有他费尽心思维持的克制与伪装,于是失去桎梏的自由的滚烫爱火,点燃一根洒满汽油的矢,像毒蛇临死前朝敌人的脖子咬去般迅猛,射入空没有防备的眼,沿着双眸,将他的灵魂与身体燃烧侵蚀,天生便深埋于血脉中的诅咒再次发动——空无法拒绝任何一位,用这般深情热烈的目光注视着他的人。

        蓄谋已久的背叛一触即发。

        空抬头吻住钟离,在对方惊愕的呼吸停顿间,探入松懈的唇缝,他环住钟离的脖子,热情地品尝他唇齿间弥漫的酒味,那翻搅他疯狂鼓动的心脏与情意的软舌,融化他辛辣的舌头,也咬住他失神的魂魄。面对心爱之人的献吻,再理智清醒的人都难免失控,更何况是遭酒精侵袭的人呢?钟离搂住空的腰,抛却所有,不顾一切地缠吻着他,仿佛他们明日不再拥有白昼,这深情激烈的吻是向最后的光告以留念。他像害怕这只是酒精带来的幻觉,拥抱的动作越发牢固。空手上的手机铃声不断,挂了一会儿,又重新响起,如此来来回回,像心急如焚又激动愤怒的情郎,在怒斥背叛自己的爱人,可他们始终置若罔闻,用暧昧、热情、背叛与合理的不耻亲吻将奸情浇灌。

        最终来电人像心如死灰的绝望之人,停下了催促。空被按在洗手台上,亲得迷迷糊糊,彼此喘息不断,醉酒与欲情的酡红,相争在钟离的面庞涌现。此时此刻,语言已是多余,两对爱欲翻涌的眼睛,暧昧不断攀升的空气,便是最好的告白与情书。

        那之后他们并未再有交谈,空随意找了个借口,就带着钟离离去了。他在楼下打了辆出租车,所幸,他还尚存意识,有些含糊地向司机念了自己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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