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没有起疑心。

        林菱心中的人鬼如此庆幸地对话道,她指腹按了按严世蕃腕上如珠的滑脉,他也默许了她的窥探。或许是因为他显见地倦怠不适,只能窝在床上半睡半醒。

        实在不能指望被宠坏了的小阁老安分养胎,他吃得比从前更少,睡得比以前更多,不睡的时候则用下面那张嘴吃胎儿全然无法受养的东西。所以其实他不太好,孩子也不太好。

        林菱有时候会想,难道严世蕃连虚弱也感觉不到?这好像也不奇怪,他就是那样,总是高贵精丽如道坛上袅袅之天的青烟,与人间的喜乐悲苦都隔膜。

        她是那么善良,她甚至下意识思考起了如何给他用药开方,直到心鬼冷不防开口:“你回头。”

        她不明所以地照做,看到的却是曾经浸满师兄血迹的紫氍毹,绛紫色好像没能洗净的血。

        “你不是只用他来延续药王谷的血脉吗?就算他被这个孩子熬得肠穿肚烂又与你何干?”鬼魅无情愤懑的话语飘过心波,“不要做买椟还珠的勾当,林菱——你不会吧?”

        当然不会。

        她吸了口气,自案上取来药碗,曲意柔情地一口口喂给严世蕃。安胎药中的东西不仅会催厚包裹胎儿的羊膜,也会让他更适应如何做好一只称职的母畜,让身心都完全为怀孕服务:他瘦削的腿会变得像其他孕妇一样丰满,双乳也会积蓄哺喂孩子的奶水,空洞的心也会被孕期的焦躁不安和怜子心切左右,或许他那张凉薄妖冶的面容也会浮现出人母的温柔,然后他会给予药王谷血脉的孩子无瑕的爱。

        严世蕃不知她的心思,只是在饮尽汤药后又觉得骨头发懒,他甚至没有察觉这几日肚子又大了一圈,在掌下又热又软。

        门外严风叩棂传话,说吕公公到府上带皇帝的口谕。严世蕃心里清楚,他自扬州回来两日尚没有见嘉靖那老道,他遣人无非是来要地契的。

        可严世蕃另有盘算,他要向嘉靖瞒下自己怀胎之事决不可能,但让嘉靖得偿心愿他也不顺心。罗龙文、鄢懋卿、胡宗宪这些人平日在严府厮混往来,与严世蕃都是多年旧交,从他们里挑出一个肯做便宜爹的不难,到时串好了供再见嘉靖才是。他想着一阵心烦,随手将腰腹处裹紧了就披上狐裘去见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